记得那个年代在中学上初三时,学校为了贯彻“五七”指示,组织我们年级的学生都到丰台区的樊家村农村进行“学农”劳动。一段时间后“学农”结束回来,天气已经进入夏天,让人们感到地球上的热度已经在扑打人们的身体。
那天我背着打成捆的被子回到家时。母亲看到我气喘吁吁穿着满身是土的脏衣裳和那床脏被子,就料定我在农村学农的这几个月里,身上已经招上了虱子。掀开我穿的背心,母亲看到我腰上竟是被“咬”的小红包包,就说“你都招上虱子了!”
天哪,我怎么会有虱子呢,“脏人”才会招虱子呢,我觉得真是不可思议啊。
我早就听老人们说过:虱子这“玩儿意”可是跑到哪咬到哪的,是让人非常讨厌的“小东西”,要是家里的一个人招上虱子,不彻底清洗,家里都会被传上。
那天,母亲竟然连家门都没让我进,找出随身带的三毛钱递给我说“赶紧到外边去洗个吧,就是西单把角的那个。”
我接过洗澡钱,拿着换洗的衣服,撒丫子(北京话是跑着去)就冲我记忆很深的西单澡堂子跑去。
谢天谢地,那天不是星期日,在洗澡堂子外面排队的人还真是不多。
在澡堂子的大门口那等了几分钟,就看见有几个男的提着包出来了,这时该轮带我了买澡票了,我把手里攥着还打着褶的三毛钱,递给卖票的那位师傅,找回了四分钱,揣在兜里,就踏进了那冒着热气的澡堂子。
澡堂子外屋是换衣处。早去的可以享受一人一个衣柜,外加一个不足两尺宽用于休息的小“床铺”,我去的时候,恰巧还有“空铺”,真是阿米托福了!
开锁、脱衣、上锁,把更衣柜的钥匙挂在左手腕上。
穿上走起路来“当、当”作响的木质拖鞋,就“气宇昂轩”地奔向澡堂子的大热水池子。
用手摸摸池子里的水,不烫感觉还挺好的。甩掉木质的拖鞋,就跳进去开始“泡澡”。池中热水的浮动、池上蒸汽的飘动,不一会儿让我的额头挂满了汗珠。估摸着“泡了”快半个多钟头了,起身一看身子红通通的,就坐在白瓷砖砌的池子边上,吸上几口凉气,用毛巾开始搓澡。那一条条打着细卷的“泥儿”慢慢地从脖子上、胳臂上、肚皮和大腿上脱落下来,看着这泛红的皮肤,浑身都感到舒服,身上几个月都沾满了灰尘的皮肤舒服多了,就像脱掉一层盔甲似的心里有一种满足感。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不仅仅是到农村里去“学农”洗不上澡,就是家住在城里,也没有几家居民有自己的浴室啊。附近的居民要洗澡,也都是自己提着包,聚在这澡堂子门口来排队。特别是周末,在西单这拥挤的便道上,更显得这队形,像“蛇阵”似的弯弯曲曲地延长。
当然我们在农村一天的劳动回来,经过风吹日晒和飞尘沙土的拍打,满脸的灰土,大家总想“干净干净”,可到哪去洗澡啊?农村也没有我们洗澡的地方啊!无非就是自己握着老乡家院里“压水机”的手柄, 用压上来的地下水擦擦身子,洗洗脚。但那也是凉凉的水,只有等待“学农”结束,回到城里在这样的澡堂子里,才能慢慢享受皮肤的干净。
在这个澡堂子里,大热水池的里面,还有两个水温稍高于大池子的小池子。可能有一个小池水温会更高一些。只见小热水池的池面上热气腾腾的,酷似弥漫出的一团团雾气,一会儿“雾海茫茫 ” 一会儿“云开雾散”,能钻进里面去“泡”澡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人。他们应该是身很健康的人,没有心脏病、没有血压高。那大肚便便的、那肥头大耳的绝对不敢进去“泡”澡。即使我当时没有这高那高的,我也不敢进去泡。
你看在里面“泡”澡的人,他们或是闭目养神、或是悠闲自在的。从远处看过去那好像是一个美丽的热水湖,袅袅的氤氲,真的是若隐若现,那泡澡的人们一个个都像神仙一般,飘渺不定!
我知道,那小池子只有上了岁数的个别身体好的老人才愿意进去“享受”。我们这些年轻人可享受不了那高水温的“伺候”。
自己觉得泡的差不多了,慢慢的出了大热水池。下一步就是再站在淋浴的喷头下,打上澡堂子里给准备的“灯塔牌”肥皂(那会儿还没有奢侈的浴液呢),任白白的肥皂泡多多的附在头上、身上,几分钟后再踩上淋浴喷头下的踏板,一股温水随喷头“哗哗哗”的酷似从天而来,如细雨般的浇在头上、身上……,这可是最好的享受了。又是一个“爽呆”的感觉!
出了浴室,一股凉气袭来,赶紧披上一条洁白的浴巾,再打开那热腾腾的消毒柜,从里面急忙拽出一条烫手的热毛巾,在两只手里来回翻倒几下,往洗净的脸上轻轻一捂,瞬间带来的感觉总让我脸上的皮肤不愿意离开那块多情的小毛巾!
那天,不知为啥我在这浴室休息间留宿了很久,直到澡堂子准备关门。
也许是这段的“学农”劳动让我感到身体太累了。除了正常的参加劳动,早中晚三顿饭,还要到学校定点的食堂去挑,那两大铁桶棒子面稀粥或是菜汤,回来还要一勺一勺地分给大家。
洗完后也许是这澡堂子里那种“慵懒闲散”的气氛让我憧憬着。我躺在窄窄的小床铺上,
——回想着这段 “学农”的收获。
——回味着刚刚在热水池里“泡澡”的过程和每次来洗澡的感受。
——回忆着以前在澡堂子休息时,看到一个个“北京爷们”们肩上搭着白毛巾,喝着茶、侃着山、听着自己喜欢的乐曲,是那样的无忧无虑,甚至还有睡觉打呼噜的鼾声……
那次的洗澡对我来说,可是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后来当我得知这个澡堂子真的要拆了,我的心好久好久地不能平静,我从心里说:“我舍不得你们!”
2019年6月6日草 2021年1月17日改
责任编辑:赵献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