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留下来
一夜没有睡觉,连炕都没上,考虑来考虑去,牛雨星,做出了这么个决定。
要和秀子,真正地走到一起。
感情,不用培养,是有的。
时机,也不用选择,时时都可以。
只有,决心,却是需要毅然决然的。
这么多年,从救出秀子的那一刻起,尽管对当年的他那个同学,说出了那么不堪的话,但牛雨星,从来就没考虑过,两个人,是不是要走到这一步。
跟他的那个老同学说那番话,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斗争的一种策略。
那怕是那年在攻克南方那座城市的前夜,他选择秀子作为自己的助手,两个人以夫妻名义,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同一个居室同一张床铺地生活了半年之久。
那个时候,他们一个床上,一个地上,每天周而复始,那怕他为了躲过敌人的耳目,真的上了床……
他都没有想到要冲过这一关,走到这一步。
虽然,他也很想走到这一步。
但,那时,秀子是有丈夫的。
那时,秀子是他朋友的妻子。
朋友妻,不可欺,这道理,他懂。
现在,当着他自以为已经要完成自己的夙愿,亲自把秀子送到她丈夫身边的时候;
当着秀子终于活着见到了丈夫的时候;
……
他突然发现,秀子,其实已经没有家了,她可能早就没有家了。
他突然发现,他和秀子共同的愿望——送她回到她的家里,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梦想而已。
那个男人,原来早就、抛弃了她。
尽管秀子天真地一直想着要一辈子伺候她那个可能已经瘫痪在床的男人,但那个男人,却已经早就弃秀子而去了。
这个家,对于秀子,其实早就破碎了、消失了。
只有在这个时候,当秀子心中火热的情怀和希望,突然就化作了一掬灰烬的时候。
牛雨星下了决心。
那是他很久以前就曾渴望过的事情。
但是……
“还是……等等吧。”
无比淡凉的声音。
如果要在过去,没有经历过这场感情波折的这个女人,听到有人和她谈婚论嫁,一定会羞红了那张东方美女标准的巴掌大的小脸。
过去的岁月里,她不止一次地因此羞红过那张小脸。
但是此刻的秀子,却是脸色铁青,一点女性羞涩妩媚的样子,都没有。
秀子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用惦记我,我有自己的路走,而且……我也不想再回南方去了。”
“不回去怎么办?”
“我想留下来,这里,才是我的家。”虽然没有家了,但是,至少,还有家的回忆……
还有,我还有个儿子,我的儿子在哪里?
因为万念俱灰,连儿子的情况,秀子也懒得再问儿子他爹。
想问春生的事多了去了,都懒得问了,那怕一件事,都懒得问了。
甚至一句话,都懒得再跟这个负心汉说。
那怕他娶了别的任何一个女人,秀子都能理解,都不会恨他怪罪他,可他偏偏要了那个她最不能直视的女人,那个一直都居心叵测地站在他们中间的女人。
哼,就让那个负心汉,等着天打五雷轰吧。
但是,秀子还是要找儿子的。
留下来,就可以从容地……找儿子,并想方设法,把儿子留在自己身边。
终究,婚姻不属于她了,但儿子永远是她的儿子。
她不要那个丑陋的女人,作她儿子的继母。
这么多年,秀子音讯皆无,人家以身相许,照顾着她曾经的丈夫,她本应该无可厚非。至少,不应该对人家有什么芥蒂,对人家心生怨言。
如果是别的女人,秀子可能真的不会。
但秀子就是芥蒂。
特别是,她不相信那样一个女人,会把自己的儿子带好。
虽然她没问,春生也没说,但她确定,次子,应该还在人世,不然,冬冬的旁边,就应该还有个小土堆才是。
她走的时候,儿子也不过刚刚满周岁,咿呀学语的时候。
她要找到儿子,有孩子们在身边,就还是一个家。
“可是……”牛雨星欲言又止,在这里,你等于是举目无亲,今后的日子,一个人带着孩子,你怎么过?
没等牛雨星说完话,秀子就接上了。
“到了县城后,我去找江书记,让他帮忙把工作给我安排一下,我回来工作。你忘了?昨天江书记还说,百废待兴的时期,什么人才都缺,他希望我们都能回来。”
“那好,我也回来。”
“你先等等。你先找到月儿再说。回到县里,先问一问月儿在哪里。本县籍在外工作的人员情况,怎么也有部门掌握。这么多年,如果她有了家庭,那还好,万一她一直也在等……怎么办?你还是看她的情况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吧。”
当年,月儿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曾经对眼前人许下过终身。
虽然只是她曾经的小姑子,但秀子对这个小姑子却有着慈母般的疼爱。
那个小姑娘曾经在她的怀抱里寻求过母性的温暖。
这让早已身为人母的秀子无论如何也不肯伤害这个单纯的姑娘。
虽然多少年音讯皆无,虽然自己也在乎眼前的这个男人。
但是,要让她和月儿去争一个男人,秀子做不到。
她独身一辈子没什么,那个女孩子,是不能伤害的。
这一次,牛雨星没吭声。
这是他作茧自缚。
当年,有个小姑娘告诉他,如果他是汉奸,她会亲手杀死他;如果他是为了抗日、为了国家和民族大义,将来她就……嫁给他。
他当时笑了笑,没有拒绝。当然,也没有表示……他只是温润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表示。
这些年和秀子在一起,为了避免秀子对自己的关心产生误会,他一直以那个李秋月为借口的。
也不是借口。
他是真的在意当时那个小姑娘的那句话,也真的在意自己这个朋友的妻子。
朋友妻,不可欺,这道理自然不用说了。
当时这个女人是有丈夫的,丈夫是自己的朋友,所以这个女人他不能动。
但那个小姑娘,那个与自己只是萍水相逢的小姑娘,只偶遇了那么一次,对他几乎什么都不知,竟然就将终身大事,系在了一个可能连她自己都未可知的机缘上——只要他是为了抗日,将来她就嫁给他。
究竟是少不经事的轻率,还是家国情怀太深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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