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座谈会越来越失去它应有的魅力，成为一项极其乏味的活动。从主办到参会人员出席，都显得无聊、折腾，有时候我也会寻思个中原由，大体下来不外乎这么几点：一是会议主题浅显枯燥。有听你座谈那段时间还不如去自学一下呢何必费那么大劲、花那么多money听你瞎白活，搞一个没啥实际用处的座谈。二是座谈会无实质性的结果。座谈了半天，主办方和主要发言人经过象征性的总结，把事先准备好的结论拿出来给大家念一念，这些结论多半是毫无实际意义的理论性比较强的总结，实践中没什么可操作性，就像爱骂街的老头老太太一样，图了个嘴快。三是座谈会过程显于形式。多是按照“讲话+鼓掌+总结+鼓掌”的模式展开的，起的名字“假大空”，即使是去听座谈的人，多半都是糊弄着，该干什么干什么的。大家都心照不宣，发言人即使想说几句掏心窝的话也得委婉地说，用一定标准的话语体系去说而不是乱说、不是说句心里话。

警校规定每周五下午集合之后每个区队可以有十个人请假回家，特别是家离得远且已经结婚或者年龄比较大的学员优先。这样的规定，剩下三四十个学员往往借个理由出去玩，在学校里边憋了五天了，一到下午上课时候，心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我是比较好静的，崇尚古代侠客的琴心剑胆，专心修炼内功，不爱出去。因而一到周末，就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一个周五下午，区队长找到我，要我去参加一个姓李的教授的职业生涯规划座谈会。我一听就惯性地想到，像这样讲座，就是拉我们这些学员去凑数的。队里没有人愿意去，队长知道我平时爱看书、写作，况且我在队里又是大哥，自然就找到我了。虽然我内心很不愿意去参加这些“大标题座谈会”，可是只要是弟兄们让我去的、不喝酒的，我就欣然前往。

到了以后，发现一共也没去了多少个人，大致数了一下，两个大队十二个区队每个区队出一个人，然后大一新生区队去了十二个人，加起来就是二十四个。那位姓李的教授长的很硬朗，秃了顶了，目光比较有神，据他自己介绍，曾经干过二十六年派出所工作，之后调到局里干文职，并提高学历研究心理学，现在是政法系统心理学教授。名义上，我们是去开座谈会，可是看培训处一个很摆谱的女老师给安排的教室布局——讲台一个独立的座位，下边前四排每排整整齐齐地坐着六位同学，每一个看到如此布局的座谈会都会倒吸一口凉气——天空飘过一句话：什么玩意儿。但是，一些同学还是很认真地听他讲的，毕竟人家出了书、当了教授，又有多年工作经验，演讲还是很有功底的。他给我们讲了“研究名人简历”“职业锚”“第一个工作部门”等专题后便叫我们提问题。一开始大家都低着头，有的玩手机，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肯定有想提问的，有两个同学在抄稿纸上列了个大提纲，涂了又改改了又涂，想发言却欲言又止。最后不小心和那个老师眼睛对视了，其中一个硬强迫自己站起来问道：“老师，您说现在社会上那么多仇官、仇富、仇警的心态和事件，我们该怎么看呢？”待这名同学说完，另一名同学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像是现在不说一会儿就不敢说了：“范党育是个好警察，《营盘镇警事》里边说他干了那么多生活中的琐事，真正地把老百姓当成亲兄弟了”，之后，他又深吸一口作了表态发言：“我们一定要学习范党育的高贵品质，在工作中应该处处向他看齐”。李老师首先肯定了两位同学的发言，然后委婉地说了些英模先进事迹和网媒对警界的报道，基本上就是按照网上的说法，今后多去实习单位工作，多实践，警务工作就是要靠实践才能……如此这般。我不否认，李老师多年的工作经验，但他不怎么讲，似乎有些来做噱头的意味——我早早地注意到教室门口放着一堆他写的新书，标着价格，做签名售书的活动。

关于职业生涯规划，我在大学的时候就接触过相关的课程。总的来说，如果把它放在欧美国家，那样的国情，可能这个规划有一定可取之处。如果把它放在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经济基础比较单一、政治制度刚性比较强、文化崇尚严格的规制、社会阶层化分比较明显的基础上，职业生涯规划也许有其合理的依据。但是现在，我国社会阶层复杂化、权贵主义流行、贪污腐败长期存在、人口流动毫无规律可循、以及弱势群体、留守儿童、新生代农民工、各种“二代”等被贴上标签的群体等问题突出的国情上，职业生涯规划总有点伪命题的色彩。

吉登斯在其《社会学》一书中阐述了涂尔干社会分工理论。他说选择一份职业就是选择一种分工，需要我们做的仅仅是分工条件下的一份工作而已，不需要去对社会现实层面多虑，也不要对范党育、雷锋式模范过分地崇拜。多数人的未来都生活在不可预测之中，像刘志军、邓文迪那样通过嫁娶方式上台的毕竟是少数，像柳传志、刘永好那样抓住改革开放机遇的也是少之又少，很难想象十年后你现在的梦想是否会变成现实。现在社会流行公务员制度，大多数大学生选择了公务员道路，可是国家公务员每年就招那么几个人，千军万马来闯独木桥，最后绝大多数都成了炮灰，可是年复一年这种势头仍然在高涨。梅德韦杰夫说，一国的人民越是热衷于公务员制度，越说明这个国家越腐败，越具有特权意识。可是没一个中国人会把外国领导人的话当做警钟。国家才是最高明的，他每年设置几个公务员名额，就把全国各大高校想要考取公务员的青年学生的心给温暖了。我觉得谈职业生涯规划问题，首先要谈你是否被录取、聘用、转任、升职为公务员，成为公务员了才具备往上爬的起点。

许多人都过分地强调了公务员特殊性，而忽视了他的普遍性，即一份普通工作。当然，你不要面对社会上“三仇”压力而自甘沉沦，那是整个社会阶层的命运。个人命运不能超越他的时代，可以在机遇允许的情况下去尝试做一个社会弄潮儿的角色。克鲁泡特金在《告少年》中告诉了我们怎样去打开新世界的门窗，当你迷茫困惑时，不要以为真的走投无路，也不要觉得自己和范党育、雷锋相差甚远，也许你身上已经有了那些先进人物的因子，只是你自己没有感觉到罢了。许多偶像都是在事实的基础上，添加了文艺的成分，被媒体报道的时候又做了精心的设计，因而他们的职业生涯规划对我们的生活实践借鉴的意义不大。法律的最高本质无非是人的终极关怀，每一位公务员都应当放低身价，为了生存、生活而服务于工作，不要异想天开，要脚踏实地，跟着队伍走，不会有错的，

如果对自己的职业生涯规划过分看重，那么你的想法越高明，你被捧得越高，最后摔下来就会摔得更惨。不要过分着迷于领导人简历，那是不可复制的，再说简历短短几百字怎么就能说清楚他们深层次的东西呢。《人情、面子和权力的再生产》这本书就有一个典型解释，中国是个人情社会，有许多事情解决不彻底时都会把错误推到人情问题上。所以，当那些所谓有身份的人对你讲职业生涯规划时，你就一笑了之就行了，真正职业生涯规划是不现实的。若是你还带着激动心情去听他们说教的话，我只想说：“你已经out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