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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赛)迷失的世界
作者:许茂生


去年夏天,在一向熟悉的北方山区,我见到了一种奇观。

我应朋友之约,同他回他的老家——一个叫做后沟的村子,连绵群山中蜷伏着的一个古朴、另类的世界。

一早出发,经过一路的风尘颠簸,换了几回车,直到夕阳落下,我们终于在一个峡口下了农用车。这已经是一切机动车的终点了。四望,是昏暗中不绝的峰峦的剪影——峡左的山脚和山腰闪烁着微弱昏黄的光。我的耳朵里还萦绕着农用车轰鸣的余音,它们似乎进入了我的脑袋,缱绻地把我的脑袋当成了他的家,而我的神经成了他们纷扰和混乱的腌制品。

“这是沟头村,离我们村还有三里路。”模糊的犬吠声迟钝地撞击着我的耳膜时,朋友又加入了这声音。他鉴赏艺术珍品一般地伫立了一会,遥指着昏蒙的灯光处,安闲自在。我懵懵懂懂,仍然如坐激烈吼叫的车中,麻木地随他的手指望去。不待我有所反应,他像是取得了重大胜利的将军发布命令:“走!”我便机械地跟在他的后面。

一路上,浑身就像拼装在一起的破旧机器,连我也不知道它的各个部件都在哪儿。若不用手去摸,脑袋是否还在也成了疑问。偶尔仰望,是直压头面的铁青的山和高高地铺展在山廓外的紫色天空——火烧云的余烬。我不禁产生了错觉:我就是朋友的一件行李,或者竟是他的一头牛——失去了自我和自主,一片茫然。

我们顺着沟口——他管这两山之间的涧底叫做沟——向深邃中走去。脚下大大小小的扁圆石块,坎坷着,崎岖着。这根本就无所谓路,没有人迹,没有车辙,只有两边山岭规矩着的一条山涧,一个通道罢了。能够证明可以通行的东西,是一堆堆黑黢黢的牲口粪。山势时高时低,延绵骨鲠;涧底或宽或狭,蜿蜒不绝。在这儿辗转,完全不必辨别方向和路径,只须低了头,弯着腰,循着沟底,磕磕绊绊地前行。口鼻和胸肺里充满了粪尿、牲口腥膻和山柴的混合气味。需要当心的,是脚下的牲口粪、大小石块和随着涧底的风飘来的撞人头面、钻人口鼻眼耳的飞虫。

夜幕完全闭合了,天蓝得出奇,山也更苍莽、更厚重。眼前的路是蛇一样的白练——白列列的石头铺陈的练。走了很久,我们谈话少了,只管各自喘息。我眉额上渗出的汗,汇聚流下,不断侵入眼中,擦拭不及。山风一来,脸面就惬意的干爽一会。皮肉一会被湿润着,浸泡着;一会又被风板结起来,不知道是怎样的生动。

我发觉,走过的路已经不止三、四里了,可他的故乡还没有影子。

“快了!”他不断鼓舞我:“过了这个山弯,就可以看见西坡了。”西坡是他村子的半壁,我听过他的介绍和描述。

我反而不再急切,尽管一味的走、走、走。

“看,到了!”突然,在一个他所谓山嘴的地方,他印证预言似的说。口气十二分得意,脚步也停了下来。

哇!当我直了腰背,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了不可捉摸的景象:左侧的低空里,密布着散乱的灯光,明的、暗的、耀目的、昏黄的,统统悬挂在半空中,像夜幕一角闪烁的鬼眼。扑朔迷离的世界,恐怖的鬼的世界,比市镇夜晚孤立的高楼内的灯光又有趣又新鲜,更多了许多神秘,简直不是人的领域。

我忘记了疲惫,稍作驻足就又同他前行,去投入这个莫测的世界。耳边传来隐约的人声、犬声,我的听觉灵敏了许多。一会,另一侧——东坡的灯火也现出来。灯光渐渐明亮了,由斑点变成了光束和色块;声音也驳杂了,电视节目的喧嚣、人的嬉戏怒骂、牲口的响鼻和咀嚼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一股脑地搅和起来,辨别不出来自哪儿。

进入两边灯火夹着的“街道”,灯火有了鲜明的分别:穿窗而出的明光,只映在窗纸上的光块和上面的投影,直射我的眼睛的“光刺”……不同方向、不同形状的窗口挨挨挤挤地共同辉映着生趣,比远看生动的多、明朗的多。就着交互的灯光,可见一个个残缺不全的房檐,瑟缩着,拥挤着,没个章法。气味也越发丰富,饭菜浊气、垃圾腐气、牲口膻气,粪尿骚气……

由于光的刺激,我看不见路,只好紧跟朋友忽隐忽现的身形。身边的黑暗中不时撞出一个个来无踪去无影的影象来,刚一闪,不等我定一定神,就又没入黑暗。

这一晚的行程,我一直迷迷糊糊地。直到在他家要入睡时,他问我的感觉怎么样。我说“真是个鬼地方,鬼鬼祟祟的魔鬼界!”他笑了:“白天,就是神仙的所在了。明天你准有惊喜。”

次日起来,响晴的天空中,我却找不着太阳。原来,他“家在沟底,要到半前晌才能见到太阳呢”。他带我出来,欣赏他所谓的神仙府第。

一下沟底,我被惊得呆了——他家庭院里所不能看见的景象怔住了我。沟两边的山居房舍,自上而下、从远到近,各自壁连成一个整体的石面,或者说是两面无边无际的石墙。用规则不规则的石块砌成的石壁,从山脚一直垒上去,垒上去,严严实实,没有缝隙。不露一点山的原状,也见不到一个房屋的全貌。这哪里是村庄,哪里是房屋,就是一个笨拙的石头城堡嘛!这高不可测、仰不见顶的层层叠叠的苍黑石头包装的立面,雄浑而又单调,气派而又古板。我不是知道它的入口在哪儿,巅峰在哪儿,人家在哪儿,人在哪儿。

这么壮大的世界,这么宽展的立面,上面只有可怜的几种暗淡装饰。最有色泽的,要算那些零星的树丛,一簇簇地,像谁用墨绿颜料随意皴上去的。色彩并不抢眼,都被苍黑的石头颜色逼迫着;最散乱、最难辨的,是一条条扭曲的房檐,参差不齐,有些斜斜地,似乎要滑下去,像女人长发上插着的梳子;最有趣、最夸张的是一个个歪歪扭扭的窗口,如瞪着的无神的眼睛,有些像是叠在了一起,又像呆滞的黑脸上密布的麻子;余外就只有断断续续、若言若现的石阶,不留神观察,就难以分别,要混同于石壁了。

我目不转睛地鉴赏这奇异的杰作。

啊!这是一幅画,一幅古朴拙劣的中国画,虽是大手笔,可色彩贫乏得让人生畏——画上除了缭乱就满是阴森。

我似乎明白了,那些装点上去的玩意——树丛、屋檐、窗口和石阶,是人们恶其单调,刻意赋予它的生机吧!树丛,那是谁把画布捅开了口子,从幕后伸出来的,也可能是谁从前面硬插上去的,要不,怎么会无根无干呢?那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房檐,定是人们缀上去的,要不,怎么会这样虚浮;那方形、菱形、横不平、竖不直的窗口,定是谁镶嵌进去的,只不该用同一种材质、同一种色彩的碎石罢,弄的如此死板。

这时,石壁中出现了一点亮丽的红色——半截红衣人的身体,石缝中来,又石缝中去,连同她倾倒的东西一块消失;又有一条白狗,突然浮现在画面上,颠了几颠,就没影了;一位老人拉着黄牛穿墙出来,在石阶上移动片刻,又像崂山道士似的隐没了,正在我四下找寻之际,它的一半身体又从另一个地方冒出来……

我又一次迷惑了:眼前竟出现了动画,或说是剪纸和木偶,并由此增添了生机和活气。我想,画布后一定有一位高明的魔术师在调动它们、支配它们吧。

真是妙极!

这块大幕——画了画的幕,画面只是背景,苍黑只是原色而已。做画才刚刚开始,动画的展演也才刚刚开始。生机和活力都在他的背后,色彩和具象都在它的背后。它并不古板,并不拙劣,倒是技法高明——一幅活的画。

画面愈来愈鲜活,生机和活力再也掩盖不住,纷纷从幕后跳出来。

浓浓的炊烟从石壁中一处处地、无端地生了出来,由浓到淡,由聚而散,舒缓地弥散开去。不一会,整个石壁,就烟雾缭绕了,散淡的、浓重的烟雾,交互缠绕,画面更加神妙!

山顶朦胧了,人家隐藏在云端里;山腰朦胧了,动画隐现在云雾中;山脚朦胧了,人畜出没在迷茫中。浓雾中,各种生灵诡秘地幻化出来,又奇幻地融入进去。我,恍惚置身江南水乡,又如回到远古。

慢慢地,画面看不清了,只有充耳的莫名的声响。人的问答声,吆喝声,呵斥声,低唱声,走路声,牛马鸡犬声,物件碰撞声……汇成了一支细碎的立体声交响乐。

我痴迷于仙山雾海中,好像自己即刻就要飞升。

过了很久,烟雾悠悠散去,实物又浮现出形象来。

多么丰富变幻的美景啊!生于平淡,产于笨拙,出于古板,止于神妙。我陶醉其间,叹服人力的不苟和造化的神奇。从夜到晨,我历练了鬼域,经过了魔界,体味了仙境。

终于,我明白过来,这是缘于我“身在此山中”吧。那么,凭高下览,又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呢?

 

作者姓名:许茂生

邮寄地址:涿鹿县文广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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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电话:15933039656;0313-6521463;邮箱:745790862@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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