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御”状
县化肥厂曾是全县六十万人民的骄傲。进厂王队与老陈真正打交道是在两年前。当时老陈马上就要六十周办理退休手续,县委县政府正式做出关停县化肥厂的决定,消息传出化肥厂的二千余名工人个个激愤难平。
的工人都是从全县二百个行政村挑选的优秀青年和军队转业退伍军人。从建厂到如今一直是全省和化工部的县办明星企业,是全县第一利税大户。
但是随着城建的惊人的发展速度及城市居民对生活环境质量的要求,如今已处在县城核心区域的化肥厂,日夜不停的机器马达声、粉尘的污染,污水排放,高耸入云的烟囱,滚滚浓烟,如白雾,似扬沙,空气里刺鼻的氢氨气味。有着十几万人生活、工作、居住的小城,如今污染成了大家比吃饭谈论的还多、还重要的话题,人们谈论的矛头总是无一例外的会指向化肥厂,就像诅咒万恶之源似的。春节前,连续的雾霾天气,遮天蔽日,人们出门戴口罩,口罩脱销,最后都卖到三十块钱一个。晒洗衣物,院里不能晾晒,连阳台的窗户都不能开。有时,本来是蓝天白云,令人心旷神怡,却偶然会一股恶臭扑鼻如飞,立时会让人泪眼马虎,咳嗽作呕,甚至还会掉下一阵雨滴来。第二天,人们发现周围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绿叶,也变成干枯的黄褐色,地上的花草也在一夜间骤然枯萎,侍花弄草的邻居,露天放置的盆花盆景也变得落叶凋零,落英缤纷,直气的端详着自己的“心头肉”直跺脚,甚至一怒之下竟搬起花盆又摔碎在地上。后来,有消息灵通的人士讲,大晴天下的那阵雨,叫“硫酸雨”,完全是化肥厂的污染所致。
周围居民的生活受到了化肥厂污染的严重影响,让越来越多的周边群众难以接受,人们对化肥厂的不满愈发空前高涨起来。在街头路边就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本来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见面相遇自然会寒暄唠嗑,东长西短的说上几句话。话题常常会集中到令人们揪心的事——化肥厂污染上,人们不觉不由得好像不指责指责化肥厂的污染,好像就不解心头之恨,这闲磕唠的就没了意思。就因为其中有化肥厂的职工,听了人们的议论好像把自己也当成了罪魁祸首的帮凶似的,忍受不了人们用粗话、脏话、骂人话和不厌其烦的责难,而起争端,发生口角,甚至大打出手,反目成仇。这样的遭遇,化肥厂的干部职工,甚至家属都遇到过,特别是在这屋霾天气里更是屡见不鲜。搞得化肥厂职工在心理上很受刺激,变得敏感起来,只要再一听人们谈论污染,自己就跟做了贼似的,急急如漏网之鱼赶紧绕开一走了之,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荣光和自信。
为反映化肥厂的污染问题,周围居民越来越频繁的开始在县政府大门口聚集反映问题,并且开始连续多次赴省市上访。在这众多上访者当中,有一个态度最坚决的代表叫青年男子,名字叫石信,年龄三十几岁,是一个个体私营老板,做着不错的生意。在化肥厂跟前最漂亮最高档的御嘉园的小高层的同一单元十六层层,购置了相邻两套一百三十多平的楼房,将父母接来住在一块,美满的幸福生活令人称羡。但天有不测风云,做教师的父亲,本来身体好好的,马上就要退休了,在学校组织体检中,查出父亲的肺部阴影,到市级医院进一步检查,确诊为肺癌,而且一致晚期。突如其来的不幸,让一家人有些措手不及。石信停下了生意,到省会去北京,不惜血本,全力以赴为父亲看病治病。然而,天不遂人愿,却好像故意要夺走石信的父亲,不出半年的时间,石信的父亲就一命呜呼,魂归故里,入土安葬了。办理完父亲的后事之后,石信对父亲的去世一直深深感到愧疚,认为父亲的病一定和化肥厂的污染有关,自己若不是硬坚持让父母从老家搬进城里来,父亲一个月拿着四五千的退休金,完全可以安享晚年,总不至于不到六十岁就作古了吧。如今,国家对环保支持的力度和措施越来越强硬,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让化肥厂非得关门停产不可。小区的邻居们对石信家的遭遇感同身受,都给与同情和支持,石信到县委县政府门口上访,他们相伴相随。一开始是几个人,后来到十几个人,几十个人,一直到上百人。就连周围其他几个小区的居民,也不甘心做看客了,也加入了要求彻底治理解决化肥厂污染问题。县委县政府拿出最大的决心,年前的县人大、政协“两会”上代表们也提出了搬迁化肥厂的议案,获得了与会代表的一致赞成。这也可能给了石信他们鼓舞,春节刚过,一上班他们就又轮番不断的找县委县政府要说法,要时间进度节点。县委为此专门召开常委会研究讨论,最后作出决定:责令化肥厂排废气废水污染大的车间停产整顿,并与化肥厂签订责任状,从化肥厂上交的税收中折抵,停产损失及购置的环保治理设备投入,经过治理达到国家有关标准后方可生产。同时由县委、县政府督查室和环保局监督责任状的执行情况。这是化肥厂有史以来,第一次被政府叫停生产。而且春天也正是化肥生产销售最好的黄金时期,各个部门都在为了实现“开门红”,而千方百计的开足马力去增收创收,在这个档口下令化肥厂停产,足以显现县委县政府对解决化肥厂污染问题的高度重视和巨大诚意。
然而,在石信他们看来,县委县政府是在演出“周郎打黄盖”,你让谁看呢?骨子里还是在“护犊子”,索性就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石信又和十几名骨干代表赴市进省会上访。省市接访、记录、直接调东平县领导现场汇报问题的处理进展情况,肯定了东平县的做法,安慰石信等上访群众要有耐心,满意不满意,要等结果啊。
就在石信他们耐着性子等待化肥厂治理达标期间,他们发现化肥厂的大烟囱又重新冒出了浓浓白烟,而且居住的小区里的气味非常蛰眼刺鼻,于是他们马上又积聚起来,兵分两路。一部分到县委县政府要说法,一部分到化肥厂抓“现行”。到县委县政府大门口的因为是星期六,机关只有值班人员值班,主管领导不在,所以他们又来到化肥厂大门口汇合。由于化肥厂保安不让进去,几十号人就把大门堵了起来发生了争执。人多胆大,人群中就有人高声粗口骂了门岗一句,被门岗听了个清清楚楚,但因混在人群里,一时辨认不出是谁。大伙中的多数人也听见了,但终究是“内部”人员,极没人谴责,更无人想指证。门岗忍受不住开口还击一句。围在前边的不干了,正想找借口发泄呢,这不机会就撞上来了吗?“你他妈的撒什么野?你骂谁?”往前一冲,大伙呼的向前一涌,皮锤巴掌的就落向了这位青年门岗。另一位年龄稍大的,赶紧跑到屋里打起了电话报警,并报告了科长。
发生这样的事,确实出乎石信的意料。他一看青年门岗帽子也掉了,人也蹲在地上,就挡住大家大声喊“住手”,大家听了他的喊声,才停下手,嘴里还不停的愤愤的说:
“不就是个看门狗吗,牛气什么?”
“骂人就该打,谁是你个小毛孩子骂的?”……。
这时,老张也急急忙忙赶到了,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有穿制服的没穿制服的壮实青年。大伙有不少跟老张脸熟的,见老张来了都望着老张,心里想:看老张这戏往下怎么唱。老张来到被打的青年门岗跟前,伸手扶他,他用力握住老张的手,实际在暗示“科长,我没事。”小伙子非常机灵,一看大家向他围来,心想坏了,闹不好要吃亏。这时有人一拳向他面门杵来,他急忙一蹲双手护住耳朵脑袋。那人的一拳正好打在帽檐上,帽子也就掉在地上。小伙子缓慢站起。一手扶住腰,表情痛苦。又故意用手擦了擦上嘴唇,人们才清楚看到小伙子挂了彩。老张身后一名青年也早从地上为他捡起帽子,戴在头上。老张转身让他扶着受伤的门卫到屋里休息。
老张正要说话,门口传来了警笛声,一辆警车标志的面包车停在了大门外。车上下来三个衣着整齐的警察向人群走来,人们自动闪开让路。为首的走到人群中间说:
“刚才有人向110报警,说这里有人打架,聚众闹事。说说怎么回事?”
石信身边的一个人说:“我们是御嘉园的住户,是来找他们厂子领导的。县里让他们治理污染,达标后才开工,为什么没有给我们任何答复就偷偷的开工?”
另一个说;“我们来了,不让我们进也就罢了,还出口骂人,大家就动开手了。”
年岁大一点的门卫,见警察问情况,也早就站在了一边,听对方这样说,就插话了:
“今天是我俩值班。”他用手指了指受伤坐在警卫室门口的门卫继续说:
“是我报的警。他们一到就喊着‘开门,找你们厂长’。我伙计说,‘要先登记,有俩仨代表就行,我们跟厂子办公室先联系好了才能进去’。就听人群里有人大声骂了出来‘放你娘的屁,见你们二千人的小厂长比见六十万人的大县长还难了?’。我同事也大声回复‘放你娘的屁’,是这么着大家上前就动起手来。”
他缓口气,停了停,指一指石信,说:
“多亏这位老兄挡住我同事,不住的喊‘住手’,大伙才停下手来。”
“是这样吗?”民警问石信。
“是”。石信点头。
在一旁记录的民警说:
“你说一下你的基本情况。”石信介绍完自己后,继续说:
“我们今天来这儿的目的就是要求证一下,化肥厂今天烟囱冒烟的事,县委县政府知不知道?化肥厂达标治理到底什么样了?要说今天排放出的烟雾和气味达了标,说到天边去,我们也不信!”
管事的民警听石信说的已超出了自己的工作职责之外,就问道:
“眼前你们打架的事怎么办?我相信你们不是来聚众斗殴的。可事情出乎了你的意料,你们谁先骂人,又是谁上前先打的人?”
他明里像在问石信,脸却对着大家,目光在大家脸一一扫过,大伙沉默下来,无一人应答。民警知道,在这样自发的上访人群中,鱼龙混杂,总有一些人无事生非,惹出一些事与愿违的事来,动起真格来,又最稀松软蛋,愣是装起了缩头乌龟。
“既然无人承认,那就石信和你们的俩个代表,还有他,”他用手指了一下刚才谈情况的门岗,“一起跟我们到局里去一趟吧。至于那个受了伤的,先到医院去检查治疗。”
老张早就听说一直在告化肥厂污染的石信,心里还认为他一定不是个善类,今耳闻目睹了石信的所作所为,从内心增添了几分好感和同情。听了民警的话,老张开腔道:
“我们和解,你说呢?”说完,将目光向石信投去。
石信并不认识老张,从一开始他就认为这位稳重的身着制服的黑脸大汉,一定是保安里边管事的,没想到老张会主动向他们释放“和解”的善意,而且还这么客气的征求他的意见,心里受到了感动,立时答道:
“这样最好!我同意。”
“既然你们双方都同意和解,你们签字吧”。管事的民警顿了顿,继续说:
“你们签了字,我们也就完成任务了。”
记录的民警,赶紧把记录资料递给老张和石信。
民警走后,石信从兜里掏出了一沓一百元人民币,要交给老张,说是为门岗体检看病用。老张用手制止,说:
“既然你姿态这么高,我也就不客气了。你们派人跟他一起到医院检查,费用你们出,有事该怎么看就怎么看。无事更好,医院出个检查结果,这事就算了解了。你看好不好?”
“好”“好!”石信点头应道。
对于石信的表现,连同他一起来的人也不得不暗暗点头称赞。
送走了门岗去医院,老张对石信说:
“刚才我说的,你都答应了,现在轮到你向我提条件了,说吧。”
石信说:“一年多了,我们向县里要求化肥厂停工停产,又到市里省里上访,好不容易停了,厂子也向县里立了军令状,保证治理改造后达标排放,把污染降到最低。可为什么昨晚就开工了,而且这么巧又赶在周末?是不是在一直糊弄我们,根本就没有停止过生产?”
“你们想亲自看一看,是不是?”
听了老张的问话,大家点头,也有的说“对!”
“好吧,那你们都跟我来吧。”
这倒出乎大家意料,在他们心里,即使老张答应也不过是让三两个人做代表,没想到老张会让大家都进去。大家立时喜形于色。
一边往厂区深处走,老张一边提出“约法三章”:
(一)大家集体参观,不单独停留或自己行动。厂区大,车间多,以往无论是领导、还是外地来参观的经常发生转向的、掉队的;
(二)有问题向我提问,不吵吵嚷嚷、大声喧哗,有的车间人在正常生产,不影响工人安全高效工作;
(三)不随处解手,有需要问我。有的车间已停工很长时间,不要认为无人在,可以随便找个僻静角落小便。
大家虽然被老张“约法三章”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但也体会到了厂子管理的规范有序。转了一遭,他们为厂子内部的宏大而震撼,那合成塔,在远离厂子几十里之外就能看到,也不觉有多高多大,但真的到了塔身下,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庞然大物”了,再看那高入云端的烟囱,将头抬起向上看,即使面部呈了水平的也还是看不到顶,直叫人后仰欲倒。看到的是该停的停了,现在的大烟囱是一丝儿的烟影儿也没有。走在厂房车间处处气味呛得人们喘不过气来,让人干呕。看到工人们戴着口罩手套在有条不紊的工作,而一直陪着大家的老张和另外两名保安却跟没事人似的,并没有任何不适的表现。返回快到大门口时,人们才把捏着鼻子的手放了下来,长长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才舒服多了。石信问老张:
“你们整天的在厂子,都不觉得难闻吗?你们的身体都镪(承受)住了吗?”
老张又几分豁达又有几分无奈的笑了笑,反问道:
“掏大粪的能不知道大粪臭?”语气一转,“这是工作啊,挣的是养家糊口的钱!嫌弃怎么着?嫌弃就别干!”
石信听了,以前只感觉工人辛苦,不容易,现在又平底儿增添了几多怜悯:一个两千多人的工厂联系起来的就是两千多个家庭万数来人的生计生活啊,怎么能说停就停!到了大门口,他们同老张告别。
就在老张陪着“跟化肥厂捣蛋的骨干分子”在厂子转圈时,抓业务生产的副厂长正在陈厂长的办公室里发火呢。
“一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混混儿,在厂大门口滋事生非,向谁示威呢?我们一个堂堂的保卫科长,不但主动要与人家‘和解’,还捧若上宾的陪着到厂区车间参观。还真把他们当成安全生产监管局的了?”
老陈心里明白,他的这位戴着深度近视镜、抓业务生产的厂长,这段时间来同样是委屈窝火。偌大的厂子,整体就是一个有机统一体,从生产流程上讲,每个车间都是这个链条上的一环,缺了谁也不行。即使一个车间停工,若是在较短的缓冲期内能马上复工,对下游的车间生产也无大碍,倘若时间一长,那就等于链条断开,下游的车间也得全部停产,时间不用太长上游的车间也会出现“梗阻”而被迫停产,而且听了产的设备的腐蚀损坏速度非常快,全厂就会面临瘫痪的风险,说“千里之堤毁以蚁穴”一点也不为过。这也正是不仅自己的这位伙计,就是每位熟知生产流程、爱厂如家的干部职工都寝食难安、最着急、最为揪心之处啊。
老张从大门口返回,正想着找领导汇报一下事情的处理经过,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已打到他的手机上来了,通知他到厂长办公室。接过电话,又重新放回衣兜,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他来到陈厂长办公室,看到管生产业务的厂长也在,而且表情很不爽,老张也没在意,打个招呼就坐下了。只听陈厂长说:
“这种局面,我们大家都着急!但军令状就在那摆着,我们有什么办法?只能加紧整治,尽快达标。”
“嗨!指望临时做做外科手术,各项指标就达标了?不可能!这么几年越来有越多的人对化肥厂的污染问题表示强烈不满。其实污染问题早就有,而且这几年我们也真投入不少,有了不小的改进,可人们为什么还是这么大的意见呢?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城市扩容。以前我们在城外是工业区,后来造纸厂、水泥厂关了;玻璃厂、拖修厂、淀粉厂、纺织厂倒了;焦化厂、人造板厂迁走了,一大片一大片闲置的厂区围着我们搞起了房产开发,都变成现在的居民区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我们包围起来,我们倒成了城中心了。常言说‘鸟嫌树鸟飞,树嫌鸟还是鸟飞’。这城市就是树,我们就是一只小小鸟啊!”。
别看平时戴个深度近视镜,寡言少语的,但这番话叭叭叭说得合情合理,又不失风趣,大家听了禁不住“哈”“哈”笑了,虽然笑得让人也能体会出些许的苦涩,但毕竟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陈厂长对“眼镜”说:“后天周一,一上班我就去见县领导,看看下一步怎么办。你去吧,我跟老张念点事。”
屋内剩下老陈和老张二人,老陈也不急于开口说话,而是从桌边拿起他常抽的“云烟”,递于老张一支,放在自己嘴角一支,顺手打开打火机,老张赶紧把身子弯过去,把烟对着后,又坐回去。老陈的烟也点着了,将打火机的火熄了放在一边。老张开始叙述起门岗受伤一事的前后经过,和自己陪石信他们参观厂区车间的情况来。
老陈听了,撮起嘴唇慢慢的向上吐出一口烟雾来,只有面对老张一人时,他才好像卸去了浑身沉重的铠甲,面部表情象他的心情一样的轻松。他开始向老张讲起了一个笑话:
从前,有一家为儿子娶媳妇,媳妇挺漂亮,举行婚礼这天,亲戚朋友都前来祝贺,邻居乡亲都来帮忙,欢天喜地好不热闹。媳妇娶回来,落轿进家,人们前呼后拥。一进家门,媳妇好奇的四下打量,当发现院里做饭锅台,烟囱突突的冒着烟,烟囱的一边放着一堆干柴时,媳妇赶紧走过去,对看锅台的人,说:“把烟囱挪挪,离柴火太近了,要不着起火来怎么办呀?”
“呵呵——,新媳妇儿刚进门还没落下脚儿,就当家作主管起事来了,是缺心眼吧?真让人好笑!”
“好笑?缺心眼?长得漂亮,人见人夸,有责任心,又敢说敢做,为婆家负责,这样的媳妇难道不好吗?”
“缺心眼就是缺心眼,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这里有问题。”老张的右手夹着烟,他举起左手,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说。
“对,你说得很对!你张庚虎脑子就是有问题,就是缺心眼儿!”老陈拍着桌子,指着老张说。
“这儿哪跟哪呀?我怎么了?”老张一时有些发懵,不好意思的抓起了脑瓜皮。
“遇事大大咧咧,不动脑子,啥主也敢做。人家找厂长,要看车间,这是你保卫科长说答应就答应的事吗?不请示不汇报,目无领导,不守纪律,你是不是还嫌化肥厂的日子不够难过?”
“这——”
老张没有想到,自己就这样被老陈“请君入瓮”了,自己与老连长比,真是计差一筹,还真是缺心眼啊!想到这,老张没了话说,脑门子也开始沁出了汗珠,有点坐不住了,右手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拧了又拧。
这天晚上,石信派出了几班人,一班要在十点多带着玻璃瓶,到化肥厂污水排放出口取两瓶样本;一班要在十二点以后;还有一班在两点之后。每班两个人,天亮后都送到他家凑齐。化肥厂保卫科在污水排放口周围也加了夜间值班岗,第一班还是悄悄的取到了样本。第二班也比较顺利,正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化肥厂值班的喊:
“谁?干什么的?”
两个人一听吓了一跳,以为被发现,撒腿就要跑。
“不干什么,随便转转。”有人答腔了。
两个取样本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躲到隐蔽处,象说话处观看起来。
在厂区的高大围墙上的铁丝网上白炽灯照射下,出现了三个男青年,器宇轩昂,为首的年龄略大。
“深更半夜,你们不在家睡觉,跑到我们厂子这里干什么?”厂子的保安理直气壮的质问,手里紧握着一尺多长的黑色警用器械。
“笑话,黒更半夜就不许人走路了?”接着声音又猛然一高,“深更半夜不睡觉的也不只是我们仨吧?”
保安倒被对方的气势吓了一跳。也不知对方这样故意阴阳怪气的说话是啥意思,正了正帽子,挺了挺腰背,说:
“既然是过路的,那你们就赶紧走吧。”
“呵,你让我们走,我们就走啊?你们化肥厂都禁止排放污水了,为什么黑夜还在流,还派你们来把守?”
保安一听这口气,暗想:来者不善啊。遂立刻回敬道:“关你什么事?”
一旁另一个保安用对讲机联络,低声说道:“有情况。”
“把这情况都照下来。”年龄大一些的,吩咐身边那两个人。
这时,又从大门口向这里跑过来四个精壮的保安,手里都握着器械。为首的人高马大,一边跑一边带着喘气声的问:“怎么了?上午老子没在,这回再不能叫他们占半点便宜!”
对方三人,一看这阵场也并不示弱:“你们也用不着都往这里跑,要不咱们到你们厂子里头去?”
大块头到了近前,嘴里还在喘着粗气,听对方这么说,分明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区区三个这么瘦小的人,在我面前还想来横的么?想到这,他到镇静了下来:
“怎么,还想到厂子里边闹事?你也不掂量掂量你的斤两?”
“好吧,看来你们这儿还真成了‘龙潭虎穴’了。这样吧,请你跟你们值班的领导打个电话,说督导组来查岗,叫他过来说话。”
“你少来这一套! ‘独到组’,还他妈‘群来组’的,上午你们来的人还少?要见什么厂长啊见领导的折腾,还打了我哥们儿。这么晚了还不消停又来捣乱。今晚你们休想再捞到半点便宜!”大块头本来今天一接班就听说了上午发生的事,自己心里就愤愤不平。从一看到这三人,他就认定:他们跟上午来的肯定是一伙的。现在见对方的口气忽然软了下来,还以为是自己的威力起了作用,于是说话就更来气了。
“哼!你们化肥厂的保安,简直就是一伙痞子混混儿。”对方不屑的怒对。
“嘿!这可是你自找的,今就让你尝尝老子‘混混儿’的滋味儿。”大块头说着举拳就向对方砸去。
“欠抽的”、“揍他”、“凑他”,他身旁的几个也兴奋地嗷嗷叫着往前涌。
这时,站在与大块头交锋者身体两侧的年青人猛跨一步,用身体一档,一齐怒喝道:
“你住手!”
大块头和他的同伴,被这一声炸雷镇住,只听对面有一人继续说道:
“这是县委督查室的岳主任,我们是县委、县政府督查室工作人员,有工作证件,你们可以查看,也可以向县委、县政府办公室,打电话核准此事。”
大块头听了这话,举起的拳头垂了下来,向后退了退。他的同伴们绷紧的身体也松弛下来,都退到他的身后去了。
“说你们混混儿错了吗?你们不是想打架吗?如果嫌不过瘾,我打电话把公安局巡防大队的请过来,你们练练?”一见大块头儿他们像泄了气的皮球,对方还不解气,继续说道。
“我们错了,我们不知道是领导来检查工作。”大块头萎顿的不住道歉,“我马上给带班领导打电话,让他来接待领导。”
岳主任低声对站在身边的两名同事说:“我们走吧”。其中一个听了就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片刻,一直躲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公务用车开了过来。岳主任一行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小伙子,打开车门上车前,还不忘回头对大块头说:
“告诉你们领导,就说县委督查室岳主任进不了你们的门,只得返回去了。”
大块头用一只手拭着额头,赶紧挥起另一只手不住说着“领导慢走!”
一切恢复寂静,一直躲在一边兴奋观看眼前刚发生的一幕的那两个取“样品“信派来的人,才心满意足的悄悄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石信等五人开着车,带着昨晚三次拿到的“样本”,赶往市火车站。他们要到首都北京“告御状”,并准备把这“样本”直接送到国家环保总局去。(连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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