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才发现,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存在于记忆深处,永远不会老去,他们都以独特的方式给你的人生涂上一抹不寻常的色彩。
今夏回老家,晚上睡觉时,母亲拿给一条毛巾被。不知怎的,那颜色与花纹是那样熟悉,那样亲切。抻开,准备盖在身上。突然,一行红色数字闯入眼帘,虽然有些褪色,但仍能看清是“916-25”,这是我的学号啊!我一下子被拉进故事里。
那是九一年六月,我接到隆尧县师范的录取通知书,这消息在村里炸开了锅。一个乡,考上的唯独我一人,村人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因为考上师范,就相当于跳出农门,吃上商品粮,不用再在土坷垃里刨食了。像乡亲们说的,我算是村状元了!父亲是个要强人,女儿考上学,算是给他脸上贴了一大片金,他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八月开学时,父亲送我。他帮我提着行李,我两手空空,真像要上任的状元似的。坐了约两个小时的汽车,才到学校。报到的人很多,快中午时,我们才办完手续,领物品。我记得很清楚,那些物品里就有这条毛巾被,上面印着“916-25”这几个鲜红的数字。九一届,六班,二十五号。从此,这个数字就代表了我的身份,甚至姓名。
1.闺蜜情深
在师范最要好的两个朋友就是云霞和紫玲。刚到宿舍,第一个认识了云霞。我在上铺,她在我对面的下铺。她早已铺好床,文静地坐在那。见我们提了大包小包,就朝床边让让说:“把东西先放这吧!”就这一句话,拉近了我与她的距离,驱除了陌生感。我有些内向,她也不大爱说话,但彼此只要看到对方需要帮助,肯定第一个伸出手。她似乎比我年长,经常像姐姐一样照顾我。帮我塞被角,叫我起床,还教我洗衣服。洗毛巾被时,由于毛巾被有些大,拧不净水,我们就一起拧。慢慢的,就熟了。
她高高的,瘦瘦的,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她和她五班的堂妹接触最多,其次就是我,我也常撵着她。她不爱笑,我常变着法逗她。她总压低喉咙,两眼环视一下四周说:“小点声,别出傻样了,别人看你哩!”她越说我,我逗她,直到她笑了为止。
她家是任县的,离学校不算远。有一次,她骑自行车带我去她家,到家天就黑了。她家里人多,和气。与我老家不同的是,她家晚饭吃开水煮面条。隐约记得,还炒了豆角,外加一盘咸菜摆在桌上。饭后,家里人开始打麻将,云霞也会,她在另外一个屋教我。现在想想,我那打麻将的两把刷子还是她教的呢!
一晃三年过去了,分手是必然的。她不像别的同学,心情波动很大,还是那样沉默,冷静。直到分手,她也没说些留恋的话,但我知道,她心里有我。毕业一年后,她与另一个同学来邯郸看我。她在我心目中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是姐姐,我把我最喜欢的白纱裙送给她。后来,再没见过面。多年后,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她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冷静,好像我们未曾分开过。现在成了微友,她还是很少说话,两颗心在最初的地方守着。
另一个就是紫玲,我们不住同一宿舍,却天天在一起吃饭。从哪天开始的,我记不清了,肯定是她先找我的。因为在同学看来,我有些冷,而她,很热情。
学校一千余人,仅四五个打饭口。每到中午,同学们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饭口。我们俩,一个排队,一个等候端饭。我最不喜欢排队,排队的往往是她。她排队有绝对的优势,因为饭口人多,拥挤,打完饭不易挤出人群。她个小,从别人胳膊下面就能把饭盆递给我。等她钻出来,头发就乱成一堆草。
那时候,生活条件差,没什么好吃的菜。为增加营养,母亲常给我带辣椒、肉丁、花生米炒豆瓣酱。吃饭时,当配菜,可香了,足足能馋得一宿舍人流口水。由于免不了让她们挖一勺,豆瓣酱下得很快。
她虽比我小,但特别会照顾人。朴实的性格,使我们成为好朋友。一下晚自习,我俩便一同到操场散步。正是在散步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很不幸。在她很小的时候,亲娘就改嫁了。爹常闷闷不乐,很少管她,她是奶奶一手带大的。现在奶奶老了,由婶婶兼管她的生活。她一放假就得下地干活,回家,还要帮着做饭。稍有懈怠,就会招来婶娘劈头盖脸的一顿吵。她有委屈,也无处诉说,多少次躲在角落里偷偷流泪。在学校,我自然成了她无话不谈的朋友。
有一天,她说她亲娘托人捎信说要认她这个女儿,还捎来一件新衣裳。可家里人,不让她见娘,她犹豫认不认这个娘。从她表情可看出,她对亲娘陌生、怨恨,又渴望。捎信人说她娘当年是迫不得已,才跟他爹离婚。她爹不让她带走孩子,离开她后,天天夜里想她。后来,她原谅了娘。由于心情忐忑,她让我与云霞陪她去认娘。她想准备礼物,可一个穷学生哪有钱,何况她家又是那种情况。就这样,她两手空空去认娘。
到了她娘家,娘和继父热情地接待了她。她娘笑着拉她回屋说话,等她从里屋出来,眼圈红红的。两个姐姐端来糖果,有说有笑地招待她。虽然场面热闹,总觉得她和这个家不大相称。两个姐漂亮,穿着洋气。娘和她们谈笑风生,看来并不寂寞。印象中,她娘在新家又生了个弟弟。继父做黑陶生意,家里很富足。而她,朴素、老实,也没那么多客套话。潜意识里,她对于这个家可有可无。在以后的日子里,印证了这点,亲娘跟她联系并不多。
紫玲,并不漂亮。但她热情,细心,事事为别人着想。我也很信赖她,有什么心里话都跟她说。可以用形影相吊来形容我们的关系。可人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师范三年的生活转眼即逝。毕业后一年,她和云霞来邯郸看我,我同样把另一条喜欢的裙子送给她。两年后,我去她老家看过她一次。记得那天中午,她叫了几个同班同学来家里吃饭。她爹没在家,婶娘一脸不悦,奶奶弓着腰,忙来忙去。别人说说笑笑地吃饭,我的心,隐隐作痛。晚上,还是没见她父亲,她与奶奶、婶娘在昏暗的灯影里择豆角,灯芯里冒出的火苗被死沉的空气凝住,我的心也被凝住。晚上,我俩聊天,她欣慰地说她有对象了,对象老实忠厚,待她很好。之后,她又一脸幸福地说,她快结婚了。我理解那幸福的脸光,那是对婚后生活的期望。
那时候没手机,联系靠通信。我一等再等,也没接到她的好消息。由于通信地址的变更,再也联系不上她。十年后,同学聚会,由于通讯原因,我错失良机,没能见她一面。后来,从新建的同学群里看到他们聚会的合影,她沧桑的像年过半百的老人。不知那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我向同学打听,才与她取得联系。那时,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电话里,知道她生活得很平淡。她有意来邯郸,可正赶上我忙孩子的事。事后,由于手机号变更,又与她失联。现在,所有同学都没她的消息,我无时无刻不牵挂她。
2.那山、那水、那段情
青春不易锁高墙,每到周末,隆尧县纪念馆、野外、闹市,便成了我们光顾的地方。那个春天,十来个同学相约去临城县天台山一游。当时天台山尚未开发,我们一行人计划给荒山留下青春的印记。天刚蒙蒙亮,楚辉与晓锋等人便在窗外叫我们起床。隆尧县离天台山一百多里路,专车与公交车都没有,不知他们从哪找来几辆自行车,两人一辆。一声号令,朦胧的天色下,一行自行车队箭一般朝天台山进发。春风撩拨着衣角,头发脑前脑后疯狂地挥舞着。风,把我们欢乐的笑声抛向高空,太阳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跟着我们挪动。
我坐楚辉的自行车,他骑得超快。我使劲抓住车座,路旁的树影模糊成一道绿色屏障向后滑去。脑子晕晕的,腾云驾雾般。好容易盼到休息,在路边一个油条摊停下来吃早餐。出门在外,男同学总是很积极,跑前跑后忙活,女生只管坐等。现在想起被人照顾的感觉,依然幸福满满。
中午时才抵达山脚下,为了有力爬山,在唯一一家小吃店吃了午饭。大山荒草萋萋,好像从来没人走过。我们踏着荆棘,寻找上山的路。裤管上粘满蒺藜,衣袖也被挂破。不知何时,手又被扎伤,血从伤口里冒出来,生疼生疼。几个同学围过来,帮我包扎。趁此时的当儿,朝后望去,我们已离山脚很远。花花绿绿的我们,成了荒山最亮丽的风景。
到半山腰,晓锋发现一股山泉从地下一个小洞里涌出来。我们围过去,俯下身,一个一个用手捧着喝。甘甜,清凉,爽爽的。喝完泉水,继续往上爬。脸前是陡峭的天梯,没有任何台阶,只有两条通向山顶的铁链。天梯直上直下,令人生畏!爬!几个男同学向我们招手。在他们的感召下,我来了勇气,紧紧抓住铁链,两脚登住山体,一步一挪地向上攀爬。最后一个同学拍了照,至今看到照片,那险境都令人嘘唏!我们像荒山里升起的一道彩虹,青春让我们忘记什么是怕!当我爬到山顶时,转头向下一看,后面的同学像山壁上绽放的一串摇曳生姿的花朵,鲜艳,靓丽。这串花朵活泼了死沉的荒山,连枯枝都忍不住吐绿了。
在山顶,我张开双臂,尽情享受着山风的热情拥抱。仿佛蓝天就在头顶,一伸手,便可抓到天上的云朵。我毫无障碍地凝视着一望无际的天空,充分感受它的大与包容,就像一个人的胸怀。我深吸一口气,感受天空的深与远,体验大山的稳与实。男同学都扯开嗓门朝高空呐喊,喊声在山谷里迂荡,走远!
由于时间紧迫,没敢停留太久,就准备下山。我们恋恋不舍地与山顶告别,像告别我们匆匆而过的青春。下山时,另谋山路。到半山腰,遇到一个静心凹,山洞里端坐着几尊佛像。谁的心也没静下来,我们在佛前三三两两的留影,想把快乐记录在照片里。最后,拍了一张合影。至今,我还保留着那张合影。一个个面孔稚嫩,傻傻的可爱。照片一侧写有“静心凹”三个大红字,可谁的表情都不安静,个个脸上绽放着心事。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真想回去看看学生时代的我,这样默默地回忆,太折磨人。哪怕,只回去几分钟,像电影《流星雨》里的洋葱头,看看我生活过的地方,我欣赏的人。
很快就下山了,在山脚下休息片刻后,立即往回赶。回来的路上,车速没那么快,边走,同学们边谈论爬山的乐趣。回到学校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我们像被放飞的鸽子,又回巢了。现在回忆起来,哪次爬山也没天台山一游刺激,它将永远成为我美好的回忆。
3.联欢
长这么大,只在公共场合唱过一次歌,那是在师范的时候。记不清是哪年元旦联欢,规模特别大。先是各班自行联欢,然后是学校大型文艺汇演。校长用心良苦,元旦那天,各班还要以班为单位包饺子吃。
一说开联欢会,我总想找个人少的角落躲起来。一是不愿抛头露面,二是唱歌跑调。看人家兴高彩烈,自已却忧伤重重。那次联欢会要求每个人都要出节目,我硬着头皮站在舞台上,颔首低唱了《昨夜星辰》,声音小的只有身边几个人能听到。那时,如果地上有条缝,我一准钻进去。唱着唱着,隐约听旁边一个同学自言自语说:“这次竟没跑调!”听到这话,我来了信心。抬起头,声音放大了唱。也许是同学们鼓励我,刚唱完,就听到一阵热烈的掌声。
有人告诉我,班里同学暗地里叫我“冷美人”,不过在那样活跃的群体里,我冷的成分在慢慢减少。那些天,我每天晚自习都为大型汇演排练舞蹈——《在希望的田野上》。其实,我给人的印象文静,不爱张扬,我也不知道文艺委员为什么选我排节目。后来才听说是班主任马老师的主意。我与马老师没说过几句话,但他对每个学生都非常关心,注意到我办板报、墙报,之快,设计之美观,说我在简笔画上有很高的造诣。拿母亲的话讲,我是个顺毛驴,听到表扬就会想尽办法把事情做到极致。为这句表扬,我专门买了本简笔画,天天临摹。至今,还留着厚厚的摹本。后来,我对简笔画掌握得出神入化,三两笔便能勾勒成一幅图画。所以这次,马老师让我参加排练节目,我下了很大功夫。晚上睡觉前,总先回忆一遍动作,再入睡。
表演前,每人都要穿红色蝙蝠衫,黑色紧身裤,还要化妆。毛衣是借来的,裤子是现买的。之前,我从未审视过自己,也从未在穿着上动脑子,化妆更别谈。上场前,我在学校礼堂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洁净的面颊像火红的毛衣里升出的百合,细滑的皮肤里透着红晕。红红的双唇诱惑着青春的懵懂,一双凤眼若两潭黑瀑,倾泻着青春的曼妙,婀娜的身姿舞动着羞涩的心思,这是我吗?突然,听主持人播报我们的节目,便信心十足地上场。场下黑漆漆一片,我知道那是全校同学和老师。带着自信,带着微笑,舞在属于自己舞台上。那时那刻,我似乎真的踏上了希望的田野。成人后,想上舞台可没那么容易,舞台上笑容灿烂,台后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不小心,便摔得伤痕累累。哪像上学的时候,舞台是纯粹的,心思是简单的,老师和同学们是友善的。舞台,是爱我的人给的。在记忆深处,永远保留着那个舞台,永远珍藏着那群爱我的人。
第二天,就是元旦了。吃完早饭,班长就从食堂领来和好的面团和饺子馅。女同学早把教室布置好,面板、擀面杖、篦子全准备就绪。班主任马老师也参加了我们的盛宴,还亲手包饺子。全班四十多口人,有的揉面,有的擀面皮,有的包饺子……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我负责擀面皮,速度无人能比。皮薄,饼圆,还特别匀称,包的同学都赞不绝口,这要感谢老娘,这都是在家时她让练的内功。调皮的男同学,少不了捣乱,一会儿用面团揉成猪,一会儿揉成小人,一会儿又搓成蛇吓唬人。教室里,说笑声、哄闹声、擀面杖与菜刀的叮当声不绝于耳。马老师像和蔼的家长,笑呵呵的,任孩子们打闹嬉戏。
没多长功夫,饺子就包好了,几个男同学把饺子运到食堂,让师傅在大锅里煮。等饺子煮好抬回来时,将近一半破了肚。虽然大家吃得是烂饺子,但毕竟是亲手包的。吃起来,来还是蛮香的。现在想起那堆烂饺子,仍忍不住一笑,这笑是单纯的,是幸福的。
4.情书
爱情是杯酒,虽苦,人人都想尝。我也不例外,虽然不动声色,心里早起了一番云雨。想象着未来爱人的高大英俊,风流倜傥。哪怕他不属于我,只要一个擦肩,或者一个眼神,足以。
心中生团火,外表结层冰,没办法,我就这性格。虽说我冷,但爱情并没冷落我。一次下晚自习,我一出门,便收到一本《女友》杂志。是邻班的一名男生给的。他什么也没说,塞给我转身就走。他是我老乡,我并没多想。随手翻几下,发现一个信封。几个女同学坏笑着说,不会是情书吧?我羞得赶紧把书合上,心事重重地回了宿舍。躺在床铺上,偷偷打开信封,几页漂亮的行楷密密麻麻地诉说着他的情意。他的确符合我想象的爱人形象,有几分才情。书法、文章都很漂亮,人也高高的,还风度翩翩。可是,母亲明确告诉我,不许在学校搞对象,女孩子应该稳重。所以,我认为在学校搞对象是不光彩的事,像有辱清白一样。所以收到信,没任何反应。没几天,我又在抽桌里发现一封信,一看就是他的。后来,又接连收到几封。我开始反感他的迫不及待,这让我不得不躲着他。越躲他,他越靠近我。不管在校园里,楼道里,还是教室门前,都能看到他的身影,能感受到他目光的热烈与渴望。在他面前,我像个毫无遮掩的尤物,想怒,又没理由。
有一天,他竟到宿舍找我,说我俩如何如何般配,甚至谋划好婚后的生活,这使我很不悦。他一点也不含蓄,朋友还没谈,谈什么结婚?后来,我再不理他。没几天,他到我班里,坐在我对面,定定地看着我出神。我实在忍受不了,便冲他大吼,摔东西。他惊愕了,愣愣地走开。也许,他伤心了,后来的日子里,不再盯着我。再看到他时,他满脸的忧伤与无奈。听说,他还去心理老师那,咨询关于爱情的问题。总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谁知毕业后,在去县教育局办手续回来的路上,他骑自行车拦住我,忧伤地说:“你就这样走了?”实际上,我很欣赏他的才貌,都怪他步步紧逼,怪爹娘给我灌输的贞洁观。
其实,我不敢爱。当爱来临时,我只有逃避,逃避中又有一份期盼,期盼他不要走得太远。逃避让我错过了很多爱我的人与机会。就拿我班的那个男生来说吧,他善良、聪明,又乐于助人。我不知他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最初,我只觉得他对谁都关心,对我关心也是理所当然。开学,放假,都是他帮买车票,还大哥哥一样帮着提行李,在我看来,这很寻常。他第一次让我心动,是我向他借笔的时候。我喜欢画工笔画,所以各种型号的绘图笔都用。有一次课上画画,找不到2B铅笔,同桌也没有,就扭头向他借。他温和地说:“你自己打开铅笔盒拿吧!”我打开他的铅笔盒一看,愣住了。他并不喜欢画画,也不太会画画,可是他铅笔盒里全是绘图铅笔,而且按型号排列得整整齐齐。我抬眼看他,他正满眼含情地望着我。我怕被他火辣的目光灼伤,迅速转过头。
从那时起,总觉得有双多情的眼睛在背后盯着我。甚至感觉我想什么,喜欢什么,他都知道,而且总能想办法满足我的愿望。记得有一次一群同学到他家聚会,他看我瞅着他家的摩托车出神,就带我到村边学骑摩托车。他给我讲骑车要领,然后让我开车,他担心我摔伤,就跑在后面跟着。现在想来,这样的人是多么可贵,像周恩来说的,找朋友一定要找志同道和,支持你,理解你,能和你走到生命尽头的人,这样,才会幸福。现在我才明白,爱情是心灵的契合,无语的会意,可是时光不等人,那一站已经过去。
曾记得,自借笔事件后,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囊括在他的世界里。也是从那时起,我和同学们活动的次数多起来,每次活动都有他。我不善跟人交往,这也许是他为让我快乐而策划的吧?他没说过爱我,但行动足以让我感受到他的热度。去天台山那次,我被扎伤手,他第一个跑过去帮我拨刺,包扎。遇到险路,他总不忘记拉住我的手,扶我下坡。他的每一个举动都给我触电般的感觉。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他爱我。我又怕了,怕陷得太深,因为母亲说,我属于城市。
青春是锁不住的,我还是踏破了母亲的防线,在校园的操场与他看星星,看月亮。偶尔,与他到野外散步。我估计,那青青的麦苗地还留有我们的足迹,那红砖墙上还有我们的影子。
记得有一次他托人捎来一封情书,折叠得很精致。那已是傍晚,他那么兴师动众,一定是约我出去。我没有晚上出门的习惯,所以没接情书。从朋友谈话中,我隐约觉得内容是想约我看电影,还没等我回复,朋友便把情书塞给我,走了。到了晚上,他真的来约我。他很腼腆,一挪脚,脚下就响起铁鞋掌撞击地面的声音。我直想笑,莫非是他为了个子高些,专门订了铁鞋掌?不过看上去,他的确高了些。没好意思拒绝他,我们去看了电影。县城的电影院很简陋,人多,坐位少,我们只好站在后面。由于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在作祟,我离他很远。那时候,脑子里总是响起母亲那句话:“不许搞对象!”它像军令一样约束着我。
最终,还是分手了。我真的去了城市,留给他的是无限忧伤。不过,后来听说他娶到一位贤慧的老婆。我也有了幸福的家,这段感情成了生命里一束美丽的烟花。
5.美术梦
有时候觉得学校的生活很无聊。做教师,定格了未来,再没了进取的目标。喜欢挑战的我,像被缴了枪的将军,烦躁、空虚。每当这时,楚辉都能帮我找到解决的办法。他知道我喜欢美术,那时,学校刚好成立了美术组,组长是他的朋友茂辉,也是我老乡,我很顺利地加入了美术组。让我惊喜的是指导教师就是我的美术老师刘景文。他是一位非常有艺术家风范的美术老师。一头黑发背在脑后,宽宽的额头,剑眉,长方脸,说起话来,慢悠悠,像小溪里缓缓流淌的泉。在班里的美术课上,他曾拿着往届毕业生的获奖作品,展示给同学们看。由于对美术痴迷,我紧盯着他手中的画卷。他把画卷挂在黑板顶端,然后徐徐打开。那漂亮的仕女图,像海边晨起的太阳,一点一点漏出来,我被深深吸地引了。自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要学工笔画。
后来,我进了学校美术组,游离的灵魂终于找到彼岸。我天天忙着画画,忘了烦恼,忘了吃饭,甚至忘了所有的人。老师让自己选要画的人物,我便选了《杨贵妃牡丹图》。那幅图的背景诗意,深远,人物体态优美,神太自然。我喜欢杨贵妃的敢爱与酒脱,这些,都是我所不能及的。画她,我精益求精。从白描图,到拷贝,到勾线、调色、渲染、修饰、罩色,步步精心。光白描图,就要画上好几天,它相当于工笔画的底板,形,一定要神似。勾线,要求也很高,用叶筋笔蘸了调淡的墨,匀称的,一口气把一根长线画完。若有中断,线条就不匀,衣服就显得不柔滑。渲染,更讲究,深浅、浓淡、配比、笔法与光部,哪一点做不好,画面效果就会受到影响。一幅画要渲染很多次,渲染,让画面有立体感,真实感与动态感。记得光贵妃的头发我就渲染了好几十遍,直到发丝光亮,清晰可见为止。她的嘴唇,嘴角,渲染到饱满,鲜亮,乖巧才行。衣纹,衣角的自然、合理,都靠渲染出效果。罩色,是最后一道工序,它可以掩饰画面的瑕疵,不过颜色一定要调到最佳。事前,必须在其他纸上试过多次,才可罩色。
记得那幅画,画了足足有二十多天,暑假前没画完,美术组还加了班。也就是那一个月,我是最幸福的,完全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情里。脑子好单纯,好清静,心情好舒畅。我记得刘景文老师一点一滴的指导,温文尔雅的姿态。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画被送到省里参赛,荣获省二等奖。这对于我,已经是很大的殊荣了。作品被带回后,在全校展览,我的第二幅作品《薛宝钗仕女图》也被展出。全校师生都参观了画展,我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当时的心情。但我明白,这种幸福源于一个人的支持。在现实生活中,因为很多的制约与牵绊,很难再找到那种感觉,往往喜欢什么,不一定能做什么,只能浑浑噩噩地为衣食奔忙!美术,只能做为一个梦,迷茫时想起它,它就帮我重新找回航程的舵。一看别人画画,就想起当年的我,好像我从未老去,仍是二十岁。
为了留作纪念,我找组长茂辉为作品拍照,谁知,他的胶卷偏偏出了问题,这让我很遗憾。因为原作学校留下了,成了下届学生膜拜的对象,我不好意思要回。上班后,工作、家庭琐事,迫使我放弃了画画。手生的,再也画不成漂亮的仕女图了。听说我生活过的学校已经被拆,我的梦往哪里寄存?
懵懂中,似乎听到有同学喊我:“学校又画展了,我们去看吧!”我睡眼惺忪地朝窗外一瞧,天已经亮了。晨光从窗缝里挤进来,照亮了毛巾被上那行红色的数字。我慢慢起身,把它叠起来,把所有的故事都叠起来,储存在记忆深处。